他的位置看了过来。明知道暗室隐藏得很好是不会被人发现的,可他还是畏缩了一下。
那种让他胆颤的感觉,让他想起了有蟜。
一万年不见的有蟜。
如果不是因为她要到人类身边去,时间之缝也不至于分崩离析,自己也不会沦落至此。
嬴惑确定了自己的心,他是恨有蟜的。
而在他眼里,那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就成了有蟜假惺惺的伪装。他一定要揭穿她的真面目,然后质问她为何要抛下自己。
夏烛?真好,她还给自己取了个人模人样的名字。他气冲冲地将夏烛堵在了树林里,却被她反用那把剑抵住了喉咙。
他怒极反笑,想逼问她的身份却被她抢先了一步。
“是谁呢?你以为的我。”
一句话让他丢了气焰,夏烛的威压甚至让他变得结巴。
那日的结果是不仅什么也没有问出来,还被她踢了一脚落荒而逃。
嬴惑发誓,他一定要让夏烛付出代价。
回到嬴家后,他让驺吾和讙一起绞尽脑汁想了一夜的复仇计划,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,跟着她,缠着她,直到她心虚受不了,自然就会卸下伪装。
于是他就这么化身狗皮膏药,硬是要贴在夏烛身边,无论是入梦还是回什么破学校。即使她的周围总有一群奇形怪状啰里八嗦的人,可他为了最后的成功也一一忍了。
在那个奇怪的梦之前,他都以为夏烛就是有蟜。
直到他掉进那个阴冷的漩涡中,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地狱的风从万年前的战场上吹来,直到夏烛在坠入深渊前抓住了他的手。
噩梦如同跗骨之疽,深渊下面就是即将蚕食他生命的地狱。
他不想再回到从前,不想再回到那个充满死亡的地方。
所以他放下了所谓的自尊,苦苦哀求夏烛,“不要松开手。”
不要放弃他。
像是很久很久以前,他被随意地创造又被扔到一旁。
他听到了一声类似手臂脱臼的声音,可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,只是紧紧抓住他的手。
长剑刺来的时候,那个女人却挡在了他身前,鲜血涌出,顺着她的手肘往下淌。
他不明白,性命何其重要,她怎么敢用自己的身体去挡,她为什么要这样。
沾血的长剑再次从身后袭来,他下意识喊出了有蟜的名字。
也是在那一刻,他忽然就明白了,夏烛不是她。
她的身体里流着滚烫的鲜血,她会因为受伤而皱起眉头,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而有蟜,切开皮肤只能看见同他一样的蓝色。
知道了这一点后,他却越来越感到疑惑,如果夏烛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又是从哪里来的勇气,让她每一次都站在所有人面前,包括他自己,似乎也成了她庇护的对象。
他认为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能比夏烛更能看清楚自身,没有人比她更独立坚强。
这些完全都是与他相反的。
尽管嬴惑不想承认。
仁慈的一剑本来就是悖论,可是夏烛挡在他身前的背影,却让他明白了一件事,握剑从来不为仁慈,只是为了抗争。
为善,为恶,为自己,为他人,为天下的一切不公而抗争。
明明已经知道她不是有蟜了,不知道为什么,他还是没有离开。也许是因为时机不对,也许是因为天生相,总之,嬴惑告诉自己,反正无所事事,不如再留一段时间。
可是夏烛再次受伤流血,他盯着她的伤口和鲜血,就像是一个久梦之人骤然惊醒,他突然意识到,夏烛如果不是有蟜,那么她也跟自己一样,是会死的。
她要是死了怎么办,她要是死了这个世界上他又是一个人了。
等等,他为什么会这么想。
嬴惑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,他偷偷看了一眼夏烛,眉毛,眼睛,鼻子嘴巴…
他猛然捂住胸口的位置,那本不该跳动的心脏却震耳欲聋。
嬴惑简直吓疯了,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,他找了个借口准备偷偷逃跑,却又被夏烛给抓住。
他是回去确认一些事情的,赤云的事。
他这么告诉夏烛,也告诉自己。
不是害怕或者躲避。
他再次狼狈地回到了老巢,还好,驺吾和讙并没有扔下他不管。赤云背后有人以他的名义在作乱,但他不知道是谁,也不想再管。
他放任自己陷入柔软的沙发中,疯狂抓着自己的头发,讙在一旁轻轻蹭着他的胳膊,这让他觉得好受了一些,他想伸手揉揉它的脑袋,却见它睁着一双棕色的眼睛。
他想,夏烛的眼睛也是浅棕色的。
伸到一半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。
嬴惑的身体一点点塌了下去。他整个人缩在沙发里自言自语,看上去像是刚被心爱的女孩给甩了。
“喜欢?我真的喜欢她吗?”

